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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学如何面对人的内心困局——钟求是先生访谈录

发布时间:2019年05月09日 来源:温州日报

钟求是在分享会上。 项有松 摄

  2019年4月20日下午,著名温籍作家钟求是做客温州市龙湾区图书馆四楼文化驿站,与文学爱好者就“文学如何面对人的内心困局”进行了对话分享会。钟求是,现为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、《江南》杂志主编,一级作家。出版小说集《零年代》《两个人的电影》《谢雨的大学》《给我一个借口》《昆城记》《街上的耳朵》等。

  会后我对钟求是先生做了访谈。

  徐洪迪(以下简称徐):您今天对话的题目叫“文学如何面对人的内心困局”,我听了颇有感悟和启发。我想问一句,为什么你要强调文学要去探究人的内心困境?

  钟求是(以下简称钟):去面对人的内心困局,这是文学的一个基本功能。当下的中国社会经济还在快速奔跑,既然是奔跑,总会显得气喘吁吁,也会产生不少累人身心的东西,譬如环境、食品、房子、教育、医疗,以及科技发展带来的人情淡漠。这些东西折射到人的内心,就会造成一个个困局。

  表层的热闹的社会景象,现在有许多艺术形式兴高采烈地去表达。而相对于其它的艺术表现形式,文学的长处恰恰是挖掘内心,尤其是挖掘内心困境中的矛盾和勇敢。我的意思是说,面对社会问题和由此带来的精神困境,真正的作家不应该轻易绕过去,而一定要近身靠上去,与难题短兵相见,进而表达这个世界的丑陋和高尚,阴影和光芒,受困和希望。这是文学的责任,也是文学变得宽广的理由。

  徐:在当今社会,人们大多数是通过电子媒介接触信息的,更多的是利用碎片化的时间去学习和阅读,您对此怎么看?应如何引导经典阅读?

  钟:现在去看中国阅读排行榜,排在前十位的是玄幻、盗墓、穿越等内容的网络小说。再加上手机的快捷阅读,人们坐在台灯前安静阅读经典作品的耐心正慢慢丢失。阅读的碎片化和娱乐化,已经到了大范围的沦陷阶段。十年二十年这么的读下去,我们这个民族真的会渐渐缺钙和失智。

  但担心的同时我也不失期望。目前因为社会生活节奏的快速,人们内心浮躁而且疲累,就愿意看一些很浅显的东西,从中获得身体上的轻松。过了这个经济奔跑阶段,社会行进总归会变得匀速,人们在物质占有相对满足之后,也会乐意慢下来,去过那种静淡的日子,这时候大家也许愿意拿起书,安闲的去看一些经典作品。我想说,人的生命跨度并不太长,选择去阅读精华作品,获取到各种各样的人生经验和生命体悟,对你一生是很划算的。

  徐:您的长篇小说《零年代》没有走传统的路数,尤其在艺术上做了有益的探索,秉持艺术创作的理念,精心设计,采用葫芦型,或者马鞍型、哑铃型、褡裢型的方式结构文本,显得精巧别致。这样的探索对提升小说的审美高度起到了哪些作用?

  钟:确实,长篇小说的结构很重要,一个好的长篇小说需要一个好的结构来支撑。《零年代》小说写的是城乡之间的角力,或者说城市化过程中出现的一些伤痛在人身上的一种投射。男女主人公在城市生活打拼了较长时间,后来由于各自的遭遇,就逃离城市来到一个小村。我写村子带点儿自己的向往,制造了乌托邦似的生活场景。可是在村子里,他们生养了几个孩子,很快就遇到孩子上学教育的问题,所以不得不重返城市,再寻找一种新的生活,只是现实不是那么好对付的,他们又遭遇新的生存困境。小说从结构上说,是从城市到乡村再到城市,这也呈现了城市与乡村之间不断的矛盾和纠缠。

  徐:有人说,鲁迅《故乡》和莫言的《等待摩西》,是一个世纪的精神还乡。叙述手法上,都是以第一人称“我”来叙事,所讲的都是“我”回故乡之后的见闻。我看《昆城记》是否也是您对鲁迅的一个遥远的致敬?

  钟:故乡是我写作的根据地,想象的出发地。这些年我写了不少以昆城为背景的小镇小说,去年把这批小说汇成一个集子,取名《昆城记》。刚才你说这是对鲁迅的一个遥远的致敬,我很乐意这么定位;同时这当然更是对故乡的一个致敬。很多时候,小时候的样子就是故乡。我在创作过程中,如果写到小镇,就会想象成昆城。这时,我的内心常有一种踏上回故乡之路的感觉。

  我现在还经常回昆阳看看,我觉得不能让故乡的气息断掉。故乡的概念是延续的,从过去走到现在,再走往将来。一个小镇的历史演义和当下生长,能折射出中国社会行进中的变化。所以,我始终会把这个小镇作为写作的一个策源地,跟踪观察,再思考创作。

  徐:文学创作的“边缘人”,鲁迅《狂人日记》中的狂人、阿城《棋王》中的王一生、莫言《透明的红萝卜》中的黑孩,您的小说也非常关注“边缘人”,背尸工、酒徒、聋哑人、残废卧床者、同性恋者、乳房切除者等等。生活中处于边缘的人,遭遇和经历的事件不一样,内心困惑也不一样。您是如何特意去捕捉的?能再说两个搜集创作素材的故事?怎样对人物内心的深度挖掘?

  钟:在社会生活里,站在中心位置的那些人,总是很光鲜很自在的,但面目又是很相似的;而站在边缘的那些人,因为生活在社会的底层,经历会更加独特,内心色调也各不一样。把目光对准他们,对作家来说就更有意思,从这些人身上切进去,反而能捕捉到社会生活的一种真实世态。

  其实我写边缘人,也不是特意的去瞄准这个群体,许多时候是随缘的。譬如我写过一个同性恋中篇小说《右岸》,其缘起是我有一个忠实的女读者,在一次吃饭聊天时说自己是个女同,我有点吃惊和好奇,随后就去了解她观察她,再结合自己的角度和想法,写出了女同人群的一种生活状态。又譬如说,我发过一个短篇《星期二咖啡馆》,写两位失独老人的生活特别是他们内心的困境。在生活中,我数次见证过同学朋友的此种痛苦,他们的孩子因为情爱或者抑郁跳楼自杀。我的小说构思到达这里时,自然会想起他们。在这个小说中,儿子眼角膜植入另一个女孩的眼睛,两个老人希望从女孩眼眸里看到自己孩子的影子,从中找到安慰。

  怎么对人物的内心进行深度挖掘,这是个体量很大的话题。如果硬是用简单几句话来说,我想主要跟作家的思想高度和敏锐度有关。你有了一定的思想高度,有了一定的敏锐度,才能对人物内心进行有深度的捕捉。人的内心有许多隐蔽的房间,作家的一个本事就是去找到并打开它们。

  徐:您的短篇小说《练夜》、中篇小说《两个人的电影》。写的都是“人的内心深处隐秘的东西”,《练夜》打开一个瞎子一直被隐藏、被误解的欲望。《两个人的电影》写一份平淡的情义与约定。把握一个度,写出了普通人卑微而真实的欲望,彰显人类生命价值之善,写得诗意唯美,这样的技巧处理,境界全出,达到一个高度,这是跟一个作家追索当代精神生活的诗意情怀有关吗?

  钟:现在不少评论家和读者点评我的小说时,时常提到一个词“诗性”。他们觉得我的小说一方面是厚实的甚至是残酷的,同时也是唯美的,有轻灵的诗性东西。

  首先,我自认为对语言比较讲究。文字是作品的面目,文字美了舒服了,就容易产生一种好看的有诗意的感觉。其次,是把握作品中的轻和重,这是一个更重要的问题。作为一位有经验的作家,应该能把故事和人物写得很扎实、很接地气,但写到一定程度,就需要把这个“重”转化为一种“轻”,“重”中出“轻”,让小说扬起来,最后飞离地面。好的小说,不能老在地面上爬行,也不能在很高的空中虚飘,而应该跟地面保持一定的距离,有一种轻度的飞翔感觉。这个时候,你的小说就会有所升华,从精神层面上往上走,继而产生诗性的感觉。

  分享会由诗人壬阁主持,温州市作家协会主席程绍国、龙湾区文广新局副局长陈佐、诗人翁美玲等嘉宾与60多位龙湾区文学爱好者一起聆听和感受,收获了一份美妙与深刻。徐洪迪